怀念奶奶 文 / 苏鲁苑

怀念奶奶文 / 苏鲁苑


发布于：2012-5-20 9:38:46　┊　字数3023　┊　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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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和奶奶不是原配。小时候没有听说关于爷爷和奶奶的过多的故事，只知道爷爷去世很早，是奶奶把八个儿女抚养成人。小时候我是在奶奶身边长大。那时三个叔叔和四个姑姑都建立自己的家庭并均已生儿长女。我父母生育的孩子在他的弟妹当中属最多：四个孩子而且都是男孩，我在家庭是排行老三，我父亲在平辈中排行老大。按照本地过去古老陈旧的风俗，父亲便舍去读书的机会，毅然挑起大家庭的重担，这也是“家有长子国有大臣”的另一层含义吧。文盲的老父就像缄默的耕牛，默默耕耘着大家庭的生存、希望与收获。于是二叔和三叔变成了“公家人”，四个姑姑远嫁成了幸福的女人，就连最小的四叔，也被我奶奶的吃着公粮的妹夫因不能生育而被收养成为自己的独生子女。唯独老父，还是清平、满足、喜悦地握着“家有长子”的那份责任与权力，善始善终乐之不疲。奶奶是一个心善、细腻的人，对于父亲的舍弃与付出尽收眼底，蕴藏于心。叔叔们姑姑们都高成名就独立家庭，只是老父还依旧含辛茹苦携着妻儿饱尝贫困煎熬艰难度日。我在弟兄当中，自幼体弱多病，而且在尚小的年纪里，懂事、听话，比较同年人多了一份怜爱与成熟。奶奶目视父亲沉默中的沉重与沉痛，便揪心决定把一生最孤单的自己分解出来，和我组成了一个“家”。

七岁我开始上学。依稀还能记得那个早晨，奶奶硬是把我抱出属于我们那间矮小、昏暗、潮湿的茅草屋的家。那个时侯我不知道什么是学校。到学校奶奶把我带到二叔面前对二叔说：三子交给你了，你把他和他大哥、二哥一样照顾好，就像你大哥当年照顾你一样。后来我才知道，我二叔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大哥二年级，二哥和我同班。奶奶这样的用心和执着，也许是对我文盲的老爸一种回报吧。在班上，我的成绩很好，甚至超过大我两岁的二哥。放学一回家，奶奶会拿下我肩上的书包，急不可待的掀起自己简陋的上衣，把干瘪的****塞进我的嘴里。这是我二岁起就延续的习惯，虽然那里没有甘甜的乳汁，但在****之间有我酣睡时的梦！现在算来，那时奶奶已年满65岁。

在小学期间，每当逢年过节，奶奶都会事先准备一些草纸、苹果、典心以及散酒等祭扫亡故之人的物品，身上背着箕斗，箕斗里面放着一把铁锹，左手提着物品，右手搀着我的小手，离开村庄，走进无垠荒野的墓地。她先用铁锹铲土装进箕斗，然后沉甸甸的背起，把那些新鲜的土壤倒在固定的坟茔上。那时我可以看到奶奶矮小的身体和鞠躬的背在用力，在变形。坟茔被填成小山，她就会把带来的物品堆放整齐，草纸用火柴点着，把酒倒在地上，除叫我跪下磕头之外，自己默不做语。这个地方就是我爷爷埋葬的地方，一个陌生的爷爷，一个在我奶奶心中永远都抹灭不掉的爷爷。在我爷爷墓旁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坟墓，是我奶奶看过我爷爷后的必来之地。奶奶会用同样的方式为这个坟墓填土，烧纸、浇酒。唯一不同的，奶奶总会对着坟墓自言自语：“他大妈，我来看你了，你在谢家走的早，还没来及给这家留下子孙就去了，但你是这家最好的母亲！我的儿孙就是你的儿孙。我是你的妹妹，我会经常来看你，你要和他爹要经常拉家常，他脾气我们都知道，让着他点。”这是我奶奶每次来都经常重复的话。于是我知道，那是我爷爷的第一个妻子，奶奶和爷爷不是原配。

奶奶是一个坚强、宽容、善良的人。虽然那时叔叔、姑姑家境特别的好，除接收姑姑一般礼物之外，从来不接收他们的钱财，她是用自己的双手维持、延续和改变自己的生活。我现在都能清晰的记得，奶奶70岁的时候还能用铁水桶系上井绳，在十多米深的砖井里打水。这是农忙季节，奶奶向来不去惊动家里的其他人，能做的，自己就给做了。奶奶是靠养鸡和喂羊来维持家庭的生计。鸡下蛋的高峰季节，奶奶要一天赶一次集，鸡蛋卖完，就带点好吃的零食和简单的素菜回来。那时，我可是奶奶的手中的宝啊。奶奶每天都要把家里许多只羊赶到洪泽湖边上的空地里放养。羊繁殖的很快，成长的也快，她把成羊卖过以后，家里留下的就是几只小羊。但到年底，经过奶奶的精心喂养，就会变成十几只大羊。我的书学费就是靠奶奶的卖羊钱供给的。奶奶在村里是出名的老好人，从我记事到奶奶去世，就没有发现她和村里任何人发生过矛盾和争吵。村里每家遇到婚殇嫁娶的事她都会去付礼，能帮上忙的总是那么的勤快不辞辛苦。她喜欢帮助村里比较困难的家庭，虽然自己年数已大，不是什么宽裕的家庭，但她都会把自己家里已有的东西拿出来送给人家。比如孩子老人生病了，她就会把家里的鸡蛋提给人家补身子；有的家庭因无粮而断炊，她就会用碗，把自家的米面送进别人的锅里。这就是我真实的，没有一点修饰和点缀的奶奶。

在二叔的指导和督促之下，我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前列，小学5年，没有留级，一路攀升。上初一时，我13岁，我是班级里年龄最小的一名学生，有甚者大我四、五岁的呢！我一直和奶奶同住，也一直和奶奶同睡一张床，除中午在校就餐一顿之外，我和奶奶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改变。奶奶还是那样整天有忙不完的事。奶奶的身体变化很大，膀子和面部布满老年斑，皱纹就像奶奶的岁数挤满整个安详的面部，笑起来能看到稀少的牙齿。唯一欣慰的是，奶奶的身体很健康。姑姑来家看奶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们都劝奶奶放下手里的活，好好享享清福。但奶奶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她们的好心相劝并未能阻止奶奶勤劳的习惯。

我读初二的下学期，也就是冬至前后吧，二姑家噩耗传来——我年仅12岁的表弟，突患重病，医治无效而死亡。这给我72岁的奶奶打击最大，从此奶奶的面部再也没有笑容，做起事来迟钝、缓慢，精神恍惚，神情、目光呆滞，经常性的自我呢喃。这惊动我们整个家族，老父又发挥着“家有长子”的那份重任，带着叔叔姑姑们，给奶奶送进多家医院检查治疗。奶奶除精神问题以外，身体没有其他大碍。奶奶从医院回来以后，父亲就安排住在我家里，我们小辈们轮流负责照看。那时的奶奶除了我，谁也都认不出了。晚上睡觉谁也不让陪，只允许我睡在她身边。睡觉时，她总是搂紧我的身体，有时候甚至让我感觉到窒息。我知道，那时的奶奶是怕失去我。十三岁的我，没有胆怯、恐慌和惧畏。只是从内心害怕奶奶会在瞬间从我的生命里失去。

这是一个在我生命、大脑、记忆都永远忘不掉的日子——1981年农历正月初三，是奶奶无情离开我们的日子。那天早晨我起的很早，从奶奶的怀抱离开时，奶奶还在熟睡，身体暖暖的。妈妈把饺子煮好后，装在碗里，放在桌子上。三叔走近床前低唤奶奶，呼唤声音从低到强，从缓慢到急促，呼唤一次接着一次，奶奶依旧没有反应。全家人在那一刹那，都预感到了什么，一下子全挤到我奶奶的身边。奶奶睡了，永远的睡了，从此不再醒来。屋内的哀鸣惊动整个村庄。

奶奶走了，走的那样安详，没有痛苦，悄无声息。这也许是上苍给奶奶勤劳、艰辛、善良的一生最大的恩赐吧。

奶奶的遗体安置在我爷爷和大奶奶附近的一块地方。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了爷爷，奶奶也许不再劳累，不再孤单了。

以前我是经常到奶奶的坟地上走走看看，并用奶奶生前祭扫的方式，用内心的独白，为他们祈祷，虔诚地向他们致哀。由于工作的原因，现在我离家很远，不能向以前那样经常去看我的奶奶。但奶奶的那种精神，那种坚强，那种令人折服的生活态度和为人处事的无私、诚恳和善良，我会永远的记得并给予传承。

愿奶奶在另外世界里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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